第五章 山寨风云
第五章 山寨风云 (第2/2页)大并没有怀疑豹子对兄弟们和黑风寨的忠心,但他也曾说过“寨子绝
对不能让你当家”之类的话,倘若他此时走上台去,必定又会闹出一
番事情;若是不上去,他又怎能甘心?
“还有谁要上来吗?”屠老大问道,众人的目光又聚集在了豹子
身上。
终究不能当一辈子土匪,就算当了一辈子,也不能让子子孙孙也
当一辈子土匪吧,能不能劝住兄弟他当然不能确定,但是倘若做不了
主,又如何去劝兄弟们呢?管他呢,拼一把吧。豹子想着,就壮着胆
子向屠老大走去,却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屠老大直愣愣盯着豹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突然开口道:“豹子,
你去视察一下山下有没有异常。”
豹子一听,停下了脚步,众人也发出一阵唏嘘声。豹子抬头看了
一眼屠老大,他当然明白那眼神里的意思,若是继续往前走,别说接班人,
会不会去和屠老二相聚也不可知。
“我拥戴豹子哥。”台下忽然一人说道,接着又有多人响应。
屠老大一见阵势,又用略带威胁的口吻问豹子:“你若也想坐这位子,
那上台就是。”
豹子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屠老大,又转头对着下面的众人说道:
“多谢兄弟们抬爱,我豹子无能领导大家,并不想带领大家误入歧
途,希望更有能耐的兄弟担当。”说完豹子便头也不回地在众人不解
的目光中下山巡查去了。
豹子坐在一棵树上,他并没有真的去巡视,他当然知道屠老大
也并非真的叫他去巡视。豹子怨恨屠老大,并非因为阻止他当接班人
这件事,事实上他对于这个位子本身并无觊觎之心,豹子只是想不明
白,明明有机会去做一件更体面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吊死在这棵树上
呢?带着兄弟们去谋大业有什么错吗?
豹子有些倦了。想起这些年为这个山寨付出的那么多,此时此刻,
他好想和屠老大一样,再过些时日就能安安静静地去度过自己的余生,
不再去掺和这些是是非非了。
豹子从树上跳了下来,又回到寨子去了。
“说,你有什么企图?”小包袱一手反押着李跑跑,左腿压在他的背上,
小声问道。
“女侠饶命啊,呀呀,疼疼疼!”李跑跑痛得表情都扭曲了,却
又不敢大叫。
小包袱松开了手:“你要是不老实交代,我就告诉那屠老大,说
你要非礼我。”
“我哪儿敢啊大姐,”李跑跑活动着自己的手臂和腰板,“白天
我看你有点不对劲,心想八成你是想到了怎么逃跑,我就是来看看能
不能帮上忙什么的。”
小包袱一听李跑跑这么说,下意识地把身后的包裹往后挪了挪。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李跑跑贼笑道。
小包袱瞅瞅守在洞口的土匪趴在那儿打盹,于是示意李跑跑凑过
来,小心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李跑跑听得连连点头,最后露出欣喜
的表情。
“那就这样定了,我去叫那个呆头,一会儿按计划行事。”李跑跑说。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李跑跑又悄悄溜回睡得跟死猪一样的
朱立业旁边,轻轻把他摇醒,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两人赶紧躺下装睡。
“哎呀,肚子好痛……”小包袱发出痛苦的叫声,李跑跑和朱立
业装作没听见,为了睡得更真实点,李跑跑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守在山洞的两个土匪惊醒了过来,其中一人对着洞里喊道:
“你……你怎么了?”
“我肚子好疼……我……要死了,快叫……豹子大哥来!”小包
袱痛苦地喊道。
两名土匪小声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人留下来守着洞口,另一人赶
忙汇报去了。豹子赶了过来,支走了守洞的两名手下,又听到洞里小
包袱的声音,立刻跑了进来。
洞口传过来的一些火光给洞里铺了一层薄薄的光纱,但仍然有些
地方照不到,小包袱现在躲起来的位置就是一片漆黑。
“啊,好痛,好痛啊!”小包袱还在呻吟着。
“哪儿呢,哪儿呢?”豹子进来没见着小包袱,到处探着头寻
找,刚走到一片阴暗处,就被一双白皙温柔的双臂抱住。
豹子吓了一跳,“咔擦”一声举起枪,定睛一看,却是小包袱一
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得他一阵脸红心跳。小包
袱刚进山第一天,豹子就对她一见钟了情,心中爱慕却无奈这是老大
要的女人,平日里也就敢偷偷看一眼。这下倒好,豹子只觉着好梦成
了真,一时晕乎。
“嫂……嫂子……”豹子有些哆嗦。
小包袱早已脱去了身上的外套,只剩下一件肚兜,双臂环在豹子脖子上,
一把把他拉倒压在自己身上,胸脯跟着呼吸上下微微颤抖着,
与豹子的胸膛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一呼气便触碰上了。少年便
做了土匪的豹子哪儿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不知所措,全身发抖。
“嫂……嫂子……你这是……”豹子虽有贼心,却无贼胆。
“还叫嫂子?来山上这几日,我只对你钟情,那个屠老大一身杀猪气,
闻着我都想吐,要不是想着还能见到你,我都想自杀算了……”
小包袱轻轻哭诉了起来,说得泪珠涟涟。这土匪哪儿经得起这娇花柔情,
小包袱话音刚落,他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直把嘴凑上去,但小包袱又立刻用手挡住了他的嘴。
李跑跑和朱立业听得真真切切,李跑跑故意又打了几声鼾,但朱
立业有点沉不住了,想冲起来去揍土匪,又硬生生被李跑跑按住了,
只得作罢。
“今夜就算我俩在这儿合好,过两日我不还是得嫁给那屠老大吗?
倘若被发现,又要牵累你,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该这样。”小包
袱楚楚可怜地说。
“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豹子喘着粗气,十分认真地看着小包袱。
“我在省城有一所房子,是母亲留下的家产,我们一起回去吧。”小包袱说。
“但是……”豹子有点犹豫。
“你还是个男人吗?还是你根本不喜欢我?”小包袱有些生气。
“我对天发誓,为了你我肯上刀山下火海。”豹子当真举起手发起誓来。
“那你还犹豫什么呢?”
“这黑风寨的盯得很紧,别说大活人,就连一只鸟飞进飞出也要
得到准许。”
小包袱一听,又娇哭了起来:“看来我这辈子只能当个压寨夫人了……”
“你别急,办法倒是也有一个,”土匪寻思了一会儿接着说,
“你穿好衣服,就跟我来。”
“等等,”小包袱拉住豹子的手,指着那边躺下的两人,“把他
们也带上吧。”
听到这儿,李跑跑和朱立业瞬间跳了起来,溜到了他们身边,巴
望着豹子。
“他们一个是我干儿子,一个是我干儿子的结拜大哥,我不能丢
下他们不管啊,而且有什么事的话他们兴许还能帮上忙。”小包袱祈求道。
两人连连点头。
豹子一狠心,说道:“那你们快点收拾。”
三人已经拿出收拾好了的行李,豹子一看,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是看到小包袱深情的眼睛,又想起白日里受的气,自己忠于山寨却不
得施展抱负,于是头也不回就拉着他们走出山洞。
刚出山洞不远,两名站岗的土匪就举着枪对着他们。
“豹子哥,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里?”其中一名土匪喊道。这
两人虽是豹子手下,但是这规矩不讲人情,即便是个头目,土匪们还
是不敢轻易破了规矩。
“大当家的说有重要的事情找他们,白天就吩咐了,让我晚上带
他们过去。”豹子说。
两人有些迟疑,互相看了一眼就放行了,但是仍然盯着四人的背影。
四人渐渐走远,在一条小岔路口突然一闪,不见了踪影,其中一
个站岗的土匪便喊道:“不对劲,快去报告大当家的。”另一名土匪
便匆匆沿着刚才的路跑了过去。
那豹子四人原来跳进了一灌木丛,灌木丛下有一草坪,掀开草坪
是一处暗道,土匪带着三人在里面匆匆穿行着。
“真是狡兔三窟啊!”李跑跑惊叹道。
“这本来是躲避官兵和小日本的暗道,还是十八年前挖的,只有
大当家的和几个兄弟知道这里。”豹子一边跑一边说。
突然地面上响起一阵哨声,他们知道逃跑的事情被发现了,于是
加快了脚步。
屠老大一屁股从床上坐了起来,拔出手枪就冲到门口。
“除了女人,全都杀了!”屠老大喊道。
“报告大当家的,守在下山路上的兄弟说没见到人。”一个土匪
气喘吁吁地跑来汇报。
屠老大一想,突然知道了什么,手一挥,喊道:“跟我来!”一
伙人跟着屠老大往那灌木丛跑去。
“果然是从这里跑了,我就知道这兔崽子早晚要出问题,追!”
李跑跑四人一刻不敢停歇,这会儿又听到后面传来响声,便知
是土匪们追过来了。又跑了几百米,豹子停了下来,回头对着小包袱
说:“你们先走,我掩护!”
这时候小包袱突然怔住了,原本她是想骗豹子带自己下山后再找
个借口把他甩掉,或者直接带到官府,没想到此时他竟然做出这样的
举动。
“还不快走!”豹子对她叫喊道。
小包袱心情复杂极了,李跑跑和朱立业连忙拉着她逃跑。小包袱
挣脱他们,跑到土匪面前,二话没说,冲上去一个深情的吻,抚摸着
他的脸,然后头也不回地和李跑跑、朱立业向出口跑去。
豹子还没从这吻中回过神来,默默地望着小包袱的身影,此时他
多希望小包袱再回头看他一眼。突然暗道里一声枪响惊醒了他,豹子
拿下背上的步枪,上膛,瞄准暗道的后面。
屠老大带着一群人紧追不舍,突然一声枪响,屠老大身边的一个
土匪倒了下来,于是一群人又赶紧停了下来,举枪反击。
小包袱听到一阵枪响,又听到豹子一声号叫,她愣了一下,很快
又跟上脚步继续往外跑,只不过此时她的脸上多了两行眼泪,在皎洁
的月光下闪闪发亮。
小包袱和李跑跑、朱立业逃了出来,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身后的枪声也停了下来。
“先在这儿睡一晚吧,天亮了我们再做打算。”小包袱对他们说。
从黑风寨逃出来后,三人继续奔跑,最终确定无人追上来时,
他们在一座被日军轰炸得只剩一半的平房里歇了脚。
李跑跑与朱立业此时已经筋疲力尽,抱着行囊往地上一躺就睡着了,
也不管这五月的夜晚最易着凉。没几秒钟工夫,朱立业已经打起
了鼾,李跑跑大概梦见了妻子,叫了一声“娇娥”便不再出声。
小包袱此时无心入睡,抱着双膝坐在地上,脑海里一直浮现豹子
那张深情而坚决的脸。她并没有因为救命之恩而真正喜欢上这个土匪,
但这个宁愿被骗也要牺牲自己救她出来的男人,还是让她感慨愧疚。
村里的公鸡唤醒了沉睡的太阳,朱立业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他看见身边仍在酣睡的李跑跑,嘴角浮出一丝微笑。他又看了一圈周
围,没见到小包袱,脸上又露出慌张的表情。
“李大哥,快醒醒!”朱立业使劲摇了摇李跑跑。李跑跑不耐烦
地翻了个身,下意识摸了摸行囊,发现怀里空空如也,惊坐而起。
“包袱呢?包袱怎么不见了?”李跑跑慌慌张张地寻找着。
“是啊,该不会又被抓回去了吧?”朱立业心急如焚。
“蠢货,我说的是咱们的包袱,里面装着钱的包袱!”李跑跑也很着急。
朱立业一模怀里,行李还在,但是打开只发现了纸笔和一些不值
钱的物什,还有一件贴身的玉佩未被取走。但他并不关心这些。
“红玉也不见啦,是不是被抓回去了?我们快去救她吧!”朱立业说。
李跑跑拍了一下朱立业的脑袋:“你是真蠢啊,要是她被抓了,
我们还能好好在这儿睡觉?”李跑跑又一想,接着说:“糟了,八成
是她偷了我们的东西跑了!”
“不可能,她怎么会偷我们东西呢?是她救我们出来的啊!”朱
立业还不相信。
李跑跑虽然气愤,但也无奈,于是开始数落朱立业:“都是你,
睡得那么死,怎么不看好我们的东西?我们还有那么多的路要赶,
身上没钱怎么到得了?你肯定被那个小妖精给迷惑了,一点心眼都没
有……”李跑跑没完没了地抱怨着。
朱立业并不相信小包袱是贼,听到李跑跑这样数落自己,还“诬
蔑”小包袱,心里很不快活,又想到小包袱竟然不辞而别,心生悲
凉,一气之下跑了出去。
李跑跑以为朱立业只是撒气,也没管他,于是又躺下睡了一会儿。
醒来已经日照当空了,李跑跑发现朱立业还没回来,钱没了人也
没了,他开始有点着急,于是出去找他。周围来来回回寻一遍,并没
有朱立业的身影,回音也没一个。
李跑跑环顾周遭,人生地不熟,又身无分文,突然又想起下落不
明的妻子,顿时号啕大哭。从上海出来,这么多天的遭遇,各种阴差
阳错,曲折苦难,全涌上了心头。哭到伤心处,李跑跑心里闪过了一
丝求死的念头,不想他一把抓住了这个念头,很快满心就是寻短路的
执念了。
李跑跑生无可恋地沿着土路往前走,行尸走肉一般,走着走着也
不知道到了哪儿,只见脚边有一条河。李跑跑看着浑浊的河水,想起
自己同样浑浊的人生,也没犹豫一下,就整个人倒向河里了。